風積塵

（本文原發表於PTT跨性別板，原標題：R: 關於最近板上的文宣討論。）

　　雙性戀種類有非常多，其中有一種類型，我把他們稱為 跨性雙性戀。會使用這名詞是為了與「身為雙性戀的跨性別」的 「跨性別雙性戀」區分開。

　　有一些人一個人身上兼具兩性特質（有人稱之為雙性別者 (bigender)，以下姑且沿用），例如他可能同時接受自己的男性身體與（一般意義下）女性的行為或心理特質，或者他在行為或心理上隨時可以在兩性別間轉換身份。 而喜歡雙性別者的人，基於他的對象或伴侶兼具兩性特質，因此有的會視自己為雙性戀。而一個雙性別者因為他安於自己的兩性特質，在他喜歡人或與人交往時，因為關係中可能同時具有同性的部分與異性的部分，所以也有的會認同自己是雙性戀。

　　我就是這種雙性戀。我本身兼有女性與男性的認同、而我喜歡的對象也幾乎都兼具兩性特質。

　　我現在在雙性戀團體Bi the Way中當工作人員，因為自己身份的關係，我不時會提醒其他非跨性別的伙伴，有跨性別雙性戀、跨性雙性戀的存在。我也很希望哪一天能夠有機會，舉辦以跨性別雙性戀或跨性雙性戀為主題的活動。鑑於過去各地舉辦活動，也都會有跨性別的朋友來參加，所以我覺得總有一天這個活動應該是會辦成的。

　　但以目前的態勢來看，即使以參加活動的朋友來說，跨性別都還很少；而工作人員中有明確跨性別認同的，似乎只有我一個人。因此在有限的資源下，這樣的活動尚不是說想辦就能辦出來的。所以我一直很希望能有多一點跨性別雙性戀、多一點跨性雙性戀進來一起幫忙。這不僅僅是為了雙性戀的多元性，也是因為跨性別的戀情有不少其實可以算是一種形式的雙性戀情（這可能就要看當事人的認同是特定性別或兼有不同性別），正如之前一些板友曾在之前雙性戀板跨性別爭議時，在雙性戀板提過的：跨性別與雙性戀的關係十分密切。

　　我們的文宣通常都是寫「歡迎雙性戀與友善雙性戀的人們」參加，但並不會特定地標明歡迎同性戀、跨性別等等來參加；而我們的活動主題通常跟跨性別好像也沒有明顯的關連。看到這次關於文宣跨點的爭議，我感到很憂慮。如果跨性別板不歡迎我們這種「沒有跨點」的文宣，那麼好像就相對地比較難讓跨性別朋友們得知我們的活動訊息，會來參加的跨性別朋友可能就少了；那麼跨性別雙性戀、或跨性雙性戀可能就更少被看見了。那麼我們要什麼時候才能辦出一個以跨性別為相關主題的活動，才能符合跨點來貼文宣呢……或許一些人會覺得既然運動者運作著團體，就有義務記得跨性別；但在記得之餘，像我們團體裡只有我一個跨性別，雙性戀議題這麼多，要在有限的資源內排進跨性別相關的主題不是無法、但也非輕易。如果能有多一點跨性別、或者跨性雙性戀的朋友現身或參與，要推出有跨點的活動非但更加容易，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了。

　　我想說的是，因為無跨點而禁絕非跨性別團體或活動的文宣，是否可能反而會造成「跨性別」在團體或活動主辦者中的存在感降低，或者讓原本有心引入跨性別議題或成員的人們受挫？

　　我雖然也有跨性別認同，但長期關注的比較是雙性戀的部分，只能從這邊舉例。在2003年同志大遊行時，就已經把雙性戀納入，同性戀並非忘記雙性戀，但雙性戀一直要到 2007年才自己站出來發聲。非雙性戀能夠為雙性戀做的，其實有限，我們也發現同性戀即使抱著友善且尊重的態度，在他們「為雙性戀發聲」時所說的內容常常還是跟實際情況有出入。這難道要怪這些同性戀不尊重我們嗎？我想不是的，而是雙性戀自己要出來現身、要出來論述。光只寄望別人為我們說話，不如自己起而行。我想跨性別也是一樣的。同性戀其實原本是可以只談同性戀，不需要幫跨性別、雙性戀講話，「同性戀」這個詞彙裡並沒有「要幫跨性別、雙性戀發聲」的意思。但今天他們願意把自己多年來努力到的成果分享給我們，願意以他們已爭取到的較好位置扶助我們快速成長，要說他們的活動中沒有明顯跨點就是不夠友善，我想是言重了。

　　不在群體中的人，即使足夠友善與願意傾聽，常常都還是隔一層。更何況如跨性別或雙性戀的能見度還沒有到非常高，概念與論述也並不普及。同性戀們即使有心要談，也不見得能夠抓到重點。對於一些跨性別者或雙性戀者而言，這些同性戀所說的，有時可能是大錯特錯，不著邊際。而甚至有時候我們可能根本沒弄懂他們其實是試圖要幫我們發聲。但我想對於很多同性戀運動者來說，無論出於善意或政治正確，他們並非遺忘或不尊重跨性別或雙性戀，單純是因為受限於他們本身的經驗，沒辦法達到最切中要點的說明。但要真正切中核心，不是身在其中，談何容易呢？這難道不是跨性別或雙性戀可以自己來努力的部分嗎？

　　沒有熱線的既有成果，跨性別要自己弄出諮詢專線恐怕更難；沒有同志大遊行多年的累積，雙性戀要在上萬人面前介紹自己的旗幟談何容易。但即使是上面舉的兩例，即使是同 性戀們努力多年的成果，最終還是要跨性別或雙性戀「自己出來」，在他們提供的位置「自己發聲」。那麼我們所能做的除了退而保持主體性以外，是否也大可以不需要從零開始， 而可以積極登上同性戀們蓋起的高臺，用自己的身影、自己的聲音、自己人的力量，在一個較好的位置展現自己？

　　但今天如果排斥一切無跨點的文宣，是否也是某種程度地斬斷了跨性別參與、發聲的機會？每個團體都很需要義工， 參加活動的跨性別越多，願意與有機會當義工的跨性別可能 就會越多；義工中跨性別越多，跨性別的聲音當然就越大，當然就會有越多「有跨點」的活動、「有跨點」的文宣。但如果反過來操作，會怎麼樣呢？

　　因此懇請各位三思。拒斥看似無跨點的同志父母文宣，那要誰來討論跨性別的家庭出櫃問題呢？拒斥無跨點的愛滋活動文宣，那要誰來幫忙深化跨性別與愛滋關係的論述呢？就我的立場來說，若跨板拒斥無跨點的雙性戀活動文宣，那誰來擴充跨性別在雙性戀中的獨特生命經驗與理念呢？我並不是在指責，相反地，我很憂慮。



2010.4.11